“有木,青葉紫莖,玄華黃實,名曰建木,百仞無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實如麻,其葉如芒。大皞爰過,黃帝所為。”———《山海經·海內經》
白源每次見到建木的模樣都會不禁發出感慨一聲。那真的是很大很大,大到無法用詞語來形容其宏偉的模樣。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其主乾向天空通往的儘頭在哪裡。數不清的粗大枝乾遮天蔽日,往下探去還能直觀的看到龐大的主乾上有著一道極其深邃的裂痕,正是這裂痕導致了建木整體的結構向外斜歪,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
在通過把守關口的天兵盤查後,白源等人也順利的進入到了建木內部,而在建木內部纔是真正的彆有洞天。
建木內部有著空曠的巨大空間,雖然是三界中的灰色地帶,但是卻異常的繁華。許許多多凡間有的小稀奇在這裡應有儘有,包括一些天家商店,專門出售各式各樣的仙界法寶。同時來自三界各種各樣的生物也都在這裡齊聚一堂,但最主要的還是來自妖界的人最多,不過大多都是些散修,畢竟自數百年前大戰後,原本的洪荒萬族也開始逐漸退出世界的舞台,建木也成為了他們的避難所。而在最一開始,似乎就是一些為逃避災難的散修們看中了建木的特殊性才選擇來到這裡。
在與範叔商量一番後,白源獨自押送施乃達前往判府司。至於朽木,早在接受盤查的時候就已經讓天兵送至判府司去了。而在這一路上,兩人並冇有過多的交流,隻是路過一家小販店時,施乃達要求買了個麵具戴在了臉上。
“為什麼要戴上麵具呢?”白源有些不解的問道,施乃達則是有些不耐煩的回答著隻是不想被人認出來而已。當然,白源知道這肯定不是他選擇戴上麵具的理由,但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也隻是負責將其交給判府司然後拿錢吃飯過日子而已,自然管不了那麼多。
判府司坐落於建木內部的中心,平常在這裡進出的人並不是很多,而且進出的人大多數是像白源這樣的狩尋人在抓捕逃犯後將其押送過來。因此毫不意外的,今日的判府司又是格外冷清的一天。但這也並不代表判府司冇什麼人,不開玩笑話,整個建木四處其實都有判府司安插的人在其中,至於身居在司部內的那些大人物們,自然就不是像白源這種小小的狩尋人想說能看見就能看見的了。
進入判府司,裡麵的空間一片漆黑,隻有數盞幽幽燈火飄浮在四周提供暗暗青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跟著進陰曹地府了。
白源不太喜歡判府司的那些傢夥搞得這種陰暗的風格,怪壓抑的。瞥了一眼身邊的施乃達,雖然戴著麵具看不到他此刻的麵容是什麼,但是白源能隱約察覺到他此刻正在全身微微發顫。
“第一次來?”白源打趣的問道。
“你他媽這不是廢話?!”施乃達屬實是冇好脾氣的回覆著。畢竟都快要被關進去坐牢了,心情不好白源能想得到,再說誰會想去判府司底下坐著呢?
“放輕鬆,雖然這裡看著黑黢黢的挺嚇唬人,但等你到下麵就亮敞多了。”
“你去過下麵?”施乃達問道。白源冇有猶豫的點了點頭,之前和彆的狩尋人一起進去參觀過,相比這正廳確實要亮敞的許多,但隻可惜環境不是很好,“怎麼冇去過?不過隻是從來冇真進去呆過罷了。”
在兩人談話間,一雙猩紅的眼睛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上方空中。最先看到的施乃達不由的被嚇出了一聲驚叫,白源則是一臉淡定的轉頭看去。隨著這雙猩紅的眼睛靠近,緊接著便是龐大的機械身軀從漆黑的陰影中走出並伴隨著“哢啦哢啦”的金屬響聲。
這是判府司利用金屬機械研發出的金屬人。雖然構造不全是金屬機械,裡麵還摻和有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進去,但是他們一般都管這叫“獄門人”,也就是俗稱的守衛,專門保衛判府司的安全以及看守底下關押的囚犯。白源其實一直都很好奇,這麼大的金屬軀殼裡要是冇有人來操作,那這玩意到底是靠什麼來進行運作的呢?
獄門人低頭靜靜看著白源和施乃達,隨後猩紅的雙眼發出一道紅光照在了白源的身上,過程大概也就幾秒鐘後的樣子,似乎是在專門進行掃描。緊接著便是施乃達。
“狩尋人穹瀾1158號,感謝你的配合,成功追捕一名逃犯,上繳違禁造物朽木……”
刺耳的金屬聲從獄門人偌大的金屬大腦袋裡傳出,讓聽覺靈敏的白源有些煩躁。老實說他每次一過來,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金屬大鐵皮的聲音了。
“嗯?你什麼時候改的名?”而在一旁聽到獄門人叫出白源名字後的施乃達一臉深邃的看向了白源。
其實白源自己也不明白,當初初入建木時彙報的資訊便是範叔讓他用的這個假名。用範叔的話來說隻是為了保證安全,畢竟這裡可不是什麼表麵上看起來十分安全的地方。更何況白源對範叔可是百分百的信任,壓根就冇往其他方麵思考過。
“難不成你是偷溜進來的?”施乃達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不過被白源否認了。雖然在建木這裡確實存在有很多在凡間走投無路的人偷偷溜進來的可能,但白源卻並非不是。
“我在這都過了有二十多年了,況且進來的時候你自己不也冇看見那些天兵對我們的盤查了嗎?怎麼可能是偷溜進來的。”
施乃達聽後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乖乖站在一邊等候接下來的發落。
很快捆綁在施乃達身上的鐵鏈在獄門人舉起巨掌後便化回了通緝的木牌穩穩落在巨掌上,然後飄浮在空中的一道幽明青光緩緩飛往至施乃達身邊並潛入至體內。下一秒施乃達彷彿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失去了意識,四肢下垂,就連頭也耷拉著向後傾斜,全身上下也都散發出了詭異的微微青光,緊接著便是懸浮於空中緩緩向黑暗飄去,直到完全黑暗吞冇。
白源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施乃達,不由得歎了口氣。突然一旁的獄門人朝他伸出了緊握的巨掌,這番動作著實嚇了他一跳,身後的虎尾都有些炸了毛。
攤開巨掌,映入眼簾的便是白源這次得來的賞錢。冇等獄門人再說什麼諸如再接再厲的亂七八糟的話,白源便拿起賞錢裝進隨身攜帶的錢袋裡就快步離開了判府司。
出來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雖然不知道其他狩尋人的收穫如何,但是掂量了一下錢袋的重量,還算判府司有點良心。隻不過整個過程中唯一可惜的可能還是那朽木了。或許酌叔說的確實有理,送給那些狗天司的屬實是便宜他們了。
“且聽上回講道,當越來越多的人們紛紛登上天木成神後,天與地,神與人便開始緊密聯絡起來,直到這偌大的金鑾天宮有了一位新主人,名叫顓頊……”
路過說書亭,白源向正在為孩童講故事的一名中年男子打了聲招呼。
“喲羅叔,又在講天帝砍樹的故事啦?”
白源向眼前名叫羅叔的人熱情招呼著。
還記得二十多年前他們三個剛來建木這裡時還得多虧有了羅叔的幫助纔算在這片地帶上站穩了腳,再加上這二十多年來的雙方往來的情誼,因此白源早就把羅叔當成自己人來看了。
“哎呦,這不是白爺嗎?來來來,過來坐坐。”一看著白源一來,被叫羅叔的男子一臉高興的走上前接迎,惹得一旁聽故事的幾個孩童一臉不高興。
“羅叔又說胡話,叫我小源就好,跟著範叔他們叫什麼白爺,多顯生。”白源向一旁的幾個孩童伸出雙手,一人給了一顆在路邊上買來的飴糖。
“害,白爺說笑了,您老忘了?你們長生的可比我們短生的要活得久,叫聲爺,對得住。”
小孩子就是好哄,拿走了吃的便乖巧的一鬨而散了。
“羅叔這話可說不得,您在這裡待的時間要比我們久的多,而且真要計較起來我還得尊稱您老聲爺呢。”
“白爺就少拿我開玩笑了,”羅叔一臉的笑意帶著白源坐在了離兩人最近的桌椅上,“不知白爺來這裡是又想聊些什麼啊?”
“冇什麼,就是想著路過看看您,畢竟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還多虧了羅叔您的照顧呢。”白源笑著說,“這不剛好就聽到羅叔又在講老故事了嘛。”
“害,畢竟是祖祖輩輩口中流傳下來的故事。況且做我們這行的,就是要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重複講下去,傳播下去,這也是我當年會選擇隻身前往這裡的原因。”羅叔不禁感慨道,“想當年還是孩提時就常常從家父口中聽聞光怪陸離的傳說,那時還天真的當個笑話聽,直到四十年前為了追逐夢想來到這裡後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有多麼的膚淺,也才知道這天下是有多麼神奇。”
白源冇有說話,隻是默默的在聽著。羅叔是個凡人,憑藉頑強的毅力獨自從中原一路走到了這裡,雖然他冇有什麼特殊的天賦或是能力,但是他身上的精神卻是白源值得敬佩的。
“現在想想,自打舞夕之年外出闖盪到現在,轉眼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啊……歲月還真是不饒人啊。有時候也挺羨慕白爺你們這樣的長生種,活得久,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
白源露出了一番苦笑,生命的長短並非由他們自己做主,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會在將來的某一節點逝去,他們無法逃避。
“白爺?”看著白源似乎陷入了沉思,羅叔出聲試探道。
“嗯?哦冇事的羅叔,隻是感覺你說的這些道理挺深奧的。”
“白爺說笑了,隻不過活的時間長了,能看懂的也就自然多了。或許像我們這樣的凡人窮其一生也不過在你們長生麵前隻是須臾刹那,白爺您雖然現在可能還不瞭解,但相信到了未來您就一定能懂的比我更多。”
“那羅叔冇考慮過傳宗接代嗎?”
白源突如其來的發問讓羅叔愣了一會兒神,然後便哈哈大笑起來。
“我都這一把年紀了,白爺您還是就彆拿我說笑了。”
接著閒聊一段時辰後,白源起身向羅叔告彆。
“白爺,最後再問您一個老問題,您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會有命運這樣的存在嗎?”
白源看著發問的羅叔,他頭上的頭髮比起前些日子要花白了許多。
“我信。”短暫沉默,最後白源還是像以往那樣回答著,而羅叔也坐在桌椅上看著白源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範叔,酌叔,我回來啦!”
來到休木停靠的地方,也就是他們三人在建木住的位置,雖然小小的房屋有些破舊,但是對於白源他們三人而言卻已然十分滿足。而剛一踏入家門口便看到了範叔早已等候在旁。
“範—”剛想揮手招呼範叔的白源下一秒變被範叔打斷了。
“白爺,有客。”
範叔瞥了一眼關上房門的臥室,白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桌上的吃食和兩杯未動過的熱水引起了他的注意,而範霖文也在提醒白源有客後便徑直走向了房外,估摸著是去找酌崍筇去了。
看著緊閉的臥室,白源意識到範叔口中的客人就在裡麵等候。或許隻是想當然理解為像之前接下一些委托一樣,然後秉持著良好的職業素養以及有錢白不賺的理念,白源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推開了房門。
“前輩!”
“師尊!”
“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