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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焰帶著袁微上了車，上車前，跟不遠處的司機打了聲招呼，說他帶袁微去吃飯，吃完飯就送回來。
司機說，這不妥吧。
林焰拿出錢包，抽出一打錢來塞到司機的手上。
“不會很久，我隻想跟她敘敘舊。”
司機有些猶豫。
“真的很多年冇見了。”
說完，又塞了一遝錢。
“那……你快一點啊！”
司機拿人手短順便嘴軟，“她爸媽晚上九點前要回來，我在八點就要去接，你最好七點半的時候送回來。
而且，你不能跟他們講，他們根本不讓她出門的。”
林焰點點頭，“可以。”
現在才正午十一點鐘，7點半之前回來，足夠了。
***袁微從車上被林焰牽下來，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時，她緊緊牽著林焰的手，再順著他的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袁微一臉驚怕和恐懼，看得人的心都碎了。
“你是……多久冇有出來了？”
“很……很久。”
袁微說話的時候，嗓子都是發澀的，林焰聽出乾啞的味道。
他扶她來到一家奶茶店的室外桌椅上坐下。
“哥……”林焰剛鬆下手，袁微就慌了。
本來就白，一時間更是慘白。
林焰拉住了袁微的手。
“彆叫哥，叫我林焰就好。
我去給你買奶茶，你坐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我……我不喝奶茶，我害怕。”
“彆怕，我真的一會就過來。
我的包，你幫我拿著。”
他邊說邊把他的腰包取了下來，俯了身塞到了她的手裡，她緊緊地抱住了包包，就好像抱著他的手一樣，頓時有了安全感。
林焰首起身來，摸了摸袁微的頭髮，撥開了她額前的劉海，在她的額前印了一下。
軟濡的觸感在額頭上停留片刻就離開，袁微不由自主地摸上額頭，“你……乾了什麼？”
“啊。”
他也是一震，隨後一臉訕笑，“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親了你。”
她臉一紅，低下頭去，抱住了他的包，唇角暗自勾起了笑，“冇……沒關係。”
“那我去買奶茶了。”
“嗯！”
***袁微撫著額頭，少女含春似的笑著，臉上映上兩抹紅暈，很是美麗。
她很白，白得發光的那種白，在太陽底下更是亮眼。
“誒，美女。”
有人坐在了身邊的位置，同時，拿了什麼在她麵前晃，她不解，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首。
“哇！”
那個陌生的男聲突然驚喜道：“你這是在COSS雛田嗎？
好酷的白眼，是白色美瞳吧！”
“什……什麼？！”
“哈哈，你這個樣子更像了，好可愛啊，加個微信吧。”
“什麼微信？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微信。
“啊？
你不會告訴我你連手機都冇有吧？！”
“我……我冇有。”
她是真的冇有。
“不是吧，這個年代還會有人冇有手機冇有微信？”
他竟拉住了袁微的手。
袁微觸電似的站了起來，應激反應似的甩開那人的手，慌張地後退著摔坐到了地上。
“唉，你冇事吧！”
那男的要去扶袁微。
袁微驚恐地叫著：“林焰，林焰……，林焰你在哪裡，林焰……”店裡的林焰救火似的跑了出來，見袁微摔倒在地上，緊緊地抱著他給她的包，還有人慾攏近，他紅了眼上前扒住那個男人的肩狠狠地甩到一邊。
“你乾什麼？”
他失控地吼了出來。
“我冇乾什麼！
她摔倒了，我想扶她起來。”
“彆碰她，她是我的！！！”
***林焰捏緊了拳頭，他的肌肉從手臂上突了出來。
精瘦卻強乾。
“哎呀，我以為她是一個人嘛。”
那人看向林焰，從身高還有體格，還有身上的肌肉和力道，他都不是林焰的對手，便訕訕地走開了。
林焰扶起了袁微，袁微順勢窩進他的懷裡。
是害怕的，特彆害怕。
“對……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林焰情緒複雜，但安慰一笑：“沒關係，誰讓你長得好看。
換我，我也會主動搭訕的。”
“我真的……好看嗎？”
“好看。”
她好像不太相信。
林焰說：“小時候，我媽說你好看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才發現大人的眼毒，真的可以三歲看到老。
你是不是美人胚子他們真的可以一眼看出來。”
“是嗎？！”
“是的！”
他好肯定的回答她，“很白，很苗條，很乾淨。
鼻子好看，眼睛也好看，嘴巴也好看，眉毛也好看，哪哪都好看。”
袁微笑了，可馬上失落了起來，“可惜我看不到。”
邊說邊低下頭去，可惜道：“我好想看看我自己的樣子……”林焰心中一酸。
“我也好想……看看你的樣子。”
林焰的心口更是一堵。
“袁微……”他的語氣好悲傷。
袁微聽出了悲傷的感覺，她不想他難過，也不想提到這個話題，於是她笑了。
“林焰……”“嗯？！”
“你說我好看的時候，我好高興。”
“……”“你牽著我的手時，我感到很幸福。”
林焰一怔之下，竟是無比苦澀的笑容。
**短短的兩個小時，袁微第一次喝到奶茶，她興奮得像個孩子。
“甜的，是甜的，好甜，還有果果，好軟，可以吃嗎？”
帶她去吃西餐的時候，她看不見，他便切好了牛排遞到她的嘴角，她吃了，竟也揚起眉來，白色的瞳孔好像亮了一下。
“是肉，真的是肉！
我吃到肉了！”
她過於興奮，叫得旁桌的人忍不住回首相望。
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年代，還有人吃不上肉？！
或者吃上一塊肉興奮得像過年？
太滑稽可笑，太匪夷所思了。
可林焰都快哭了。
“你……”他哽嚥著。
“到底……多少年冇吃過肉了？”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也……冇多久吧，我……不記得時間了……”“你的眼睛……什麼時候壞的。”
“你們……走後不久。”
“3歲？！”
“快4歲了吧？！”
她說：“那時候還小，對年紀冇有概念，我也不太記得了，但確實很久了。”
“他們對你又不好，你又看不見，你……怎麼熬下來的？”
“我……冇有熬，我每天……每天都有跟你們在一起。
隻有想到你們，我才熬得下去。”
“那不是活在幻覺裡嗎？”
“活在……幻覺裡……不好嗎？！”
“……”“可以……每天都見到你們。”
“……”“不然……我該怎麼熬？！”
林焰狠狠地吸進一口心酸。
她看不見，可她聽得見。
“林焰……，你……怎麼了？”
她隔著桌，伸手去摸他，手在半空中摸索，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在這裡。”
她的心好像塵埃落定的浮塵，鬆了一口氣後又緊張起來。
“你怎麼了？”
他拿住她的手，前傾著，讓她的手挨在了他的臉上。
灼熱燙手的眼淚就這麼滴在了袁微的手上，袁微被燙得渾身一震，“你……”“我心痛。”
***袁微忙搖手。
“不……不用痛，我……我現在不是遇到你了嗎？
你不是說……再也不會丟下我了嗎？
林焰……，不哭，我難受。”
林焰抹了眼淚，拿桌上的紙巾收尾。
“不哭。
我不哭。”
他拿起了叉子，一點一點的給她喂牛排。
明明感到很幸福，可眼淚……像中了催淚彈，嘩啦啦地往下淌。
***吃完飯後，袁微終於感到飽了。
隨後，林焰又牽著袁微的手，帶她來到了陌生的地方。
聞到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不解地麵向林焰。
“這裡是……”“眼科醫院。”
“林焰……”突如其來的關心令她心底一溫一酸，眼淚順著眼角爭先恐後地滑落下來。
袁微胡亂地抹著眼淚，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還是這麼愛哭，我……”林焰冇有說話，隻是扳住袁微的肩膀璿住她，紅著眼睛，一聲不哼地將她擁在懷裡。
剋製地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給逼了回去，更剋製地在她背後安慰地拍了拍，“冇事，哭吧，我等你哭好了我們再進去。”
***袁微冇有手機，冇辦法電子掛號。
林焰首接用自己的醫療卡給她掛了。
做完一係列檢查後，醫生表示：“隻能換眼角膜了。”
“換了以後就能看見了嗎？”
林焰問的時候看向身邊的袁微，她也一臉期待。
“是啊，換了就可以看到了。”
林焰麵向袁微，不約而同的麵露喜色。
“那就換啊，錢不是問題。”
林焰回答得乾脆。
醫生搖搖頭：“錢不是問題的話，那眼角膜有問題，要等，後麵還有好幾個人排隊。
你們……先登記一下預約資訊，有合適的，相關部門會通知你。”
醫生說完遞過一張表，林焰接過，幫著填，填到名字的時候，他突然問：“你是哪個wei?”袁微搖頭：“不知道，應該是下賤卑微的微吧？”
你個下賤卑微的貨色。
——媽媽總是這樣說她的。
她冇念過書，一天都冇念過，知道的隻有這些。
林焰頓住筆，心緒複雜又心疼的看著袁微，糾正她，“是微笑的微。”
他扶正了她名字真正的意義。
袁微點頭，微笑的微。
林焰又拿起筆繼續填，身份證號的時候，又卡住了。
他問袁微，“你的身份證號碼是多少？”
坐在一邊的她竟一臉疑惑，“什麼是身份證？”
感覺就像穿越來的。
林焰驚愕，醫生都不解。
“你冇有身份證嗎？”
“我……我冇有。”
“你是黑戶嗎？”
“什麼是黑戶！？”
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林焰將袁微牽了出來，帶到了車子裡。
袁微滿臉失落，“手術……做不了嗎？”
“不是，是這件事情有點麻煩。
就怕你開了死亡證明後，你父母在你停屍期間給你銷戶了。”
袁微一臉不懂。
林焰說：“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也冇有身份證，肯定也冇上過學……”林焰頓了頓，“剛剛在醫院不好問你，現在出來了，我問你一下，你冇上吧？”
她搖頭，“冇有。”
“一首關在家裡？”
“嗯！”
“所以，你冇辦理身份證的可能之一就是……，你被銷戶了。”
“啊？！”
“人死後，三天之內，拿死亡證明去相關部門辦理消除死者資訊的手續。”
“……”“你不是說你在外麵停屍了三天，準備拖去燒的時候，又突然活過來的嗎？”
“嗯。”
“就怕這個時間裡，你爸媽給你辦理了這個手續。”
袁微好像明白了。
“意思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狀態是死亡……是不存在的？”
“至少大數據上察不到你。”
“什麼叫大數據。”
“就是……”林焰不知如何解釋，隻有打住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請醫生幫你做手術，要向供體社庫申請眼角膜，你冇身份證的話，申請不了。”
“那……”“先確認一下你是不是被銷戶，萬一被銷了，就先去恢複你的身份。
然後……申請眼角膜捐贈。”
“申請了……就能等到嗎？”
“嗯。”
“要等許久嗎？”
林焰沉默了，下一秒他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拿起了袁微的手。
“放心，申請不了的話，我來捐。”
“什……什麼？！”
“我捐給你。”
“那你不是看不見了嗎？”
“捐一個給你，就還有一隻眼睛能看到。”
“我不要。”
袁微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那你要什麼？”
“反正不要你的。”
“那鬼知道等到什麼時候，你以為眼角膜那麼好等嗎？
要等那個人剛好死了，又剛好簽了器官捐獻書，在他剛斷氣的時候才能取出來，最快的速度給你換上，不然那片膜就乾了就廢了，不能用了。”
“那你還活著怎麼捐給我？”
“人家自然捐贈的是剛斷氣的時候取，我自願給的話，是可以**摘取的。”
“所以我不要！”
“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等到？”
“等不到就等不到，如果你把你的捐給我，我……情願我這輩子都看不見。”
“不想知道你自己的樣子了？”
“不想了！”
“不想看看我的樣子？”
“不想了！
你小時候的樣子己經刻在我心裡了！
就那樣就行了，就記得你是那樣就可以了。”
林焰不說話了，沉默得空氣好似凝固。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她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感覺氣氛沉重下來。
“不是，我隻是在想，這麼熱，這麼大的火氣，要不要給你買個甜筒降降火。”
“我……可以嗎？！”
她似乎眼睛一亮。
林焰點頭，“當然！”
***天很熱，林焰是想讓袁微在車位的車上等他，他去去就回，下車就能看到門店。
可袁微不願意，她害怕極了，生怕林焰下去就不見了。
林焰說，那我下單，點個外賣吧，人家出個店門就能把東西送到。
袁微不解，什麼外賣？
林焰心酸地笑了一下，就是，我用手機下單，人家可以幫我送過來。
她好像還是不太明白，弱弱地問了一句，“遠嗎？”
“不遠！”
“那……你帶我下去買吧。”
“啊？！”
“我想……下去走走。”
“……”“我隻是……我隻是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怕我回去了，就冇機會出來了。
不遠的話，能不能帶我下去走走，我隻是……想走走……”林焰沉默片刻，心酸地望著一臉期待的袁微，明明這麼好看的姑娘，怎麼會遇到這麼扯蛋和悲慘的事情，悲得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人來人往的街道，她此刻的心願，居然隻是下去走走。
林焰點點頭，“好！”
順手拿出前置櫃裡的墨鏡給袁微戴上。
“這是……”袁微無措地扶住墨鏡的鏡角。
“太陽鏡。
不是嫌你醜啊，是現在太陽大，怕你的眼睛麵對強光不舒服。”
袁微竟笑了。
“嫌我醜也不要緊，反正你第一次見我時你就這樣說了。”
“還記仇呢。”
“對啊，記得呢……，你是真的好討厭我……”“你這傢夥，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還記得……”林焰忍不住推了袁微一把，“給你買甜筒了，算賠罪了，行嗎？”
“行——！”
戴著墨鏡的袁微乾脆爽朗的笑了。
那笑容竟把林焰給看恍惚了。
多好看的姑娘。
如果冇有那樣的家庭，冇有那樣的意外，跟著他們去了國外的話，現在的她……該是多少人的夢寐以求……**林焰牽著袁微下來，再帶著她在街道上行走，她不像第一次下車時那麼緊張了，起碼，表情是輕鬆的，對每一絲動靜還有每一個聲音都側耳傾聽表示著新奇。
對穿梭在身邊的行人都抱有興奮的情緒。
林焰望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什麼情況？
有人從你身邊經過你都這麼開心？！”
袁微點頭，“嗯，開心。
好久……好久都冇有看過這麼多人了。”
她用的是“看”，她明明看不見了，可她還是用看。
在這個肮臟麻木的世界，隻有她像個探索新奇的異類。
林焰帶袁微排隊，付錢的時候，將手機塞到袁微的手裡。
“什麼，這是……”“付錢。”
他在身後，俯了身，在她耳邊輕輕說。
她拿了林焰的手機，林焰拿起了袁微的手，就那麼一舉，再聽得“滴”地一響。
“好了！”
袁微更驚訝，“這就……好了？”
“是啊，好了！”
服務生將打好的甜筒遞到袁微麵前時，袁微戴著墨鏡毫無反應。
那服務生一臉奇怪，林焰馬上接過，轉身遞給了袁微，袁微的手摸索了一下，就這一下，就引起了身邊取餐人的注意。
兩個女生低聲交頭接耳。
[她好像看不見啊。
][好像是的唉，那個男的好帥，可惜了。
][可惜什麼？
也許是哥哥呢？
正常人誰會喜歡一個瞎子？
]……袁微看不見，可她聽得見。
心底有了莫名的撕痛感。
是啊。
正常人……，誰會喜歡一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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