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辰禮淡淡開口道,“閔一,那人的來曆查清了麼?”
被稱作閔一的侍衛恭敬地行了禮,然後回道:“回殿下,屬下跟到尚衣局的下人房,便不見了那人蹤影。今早又派人暗中對比了尚衣局的宮女,卻無一人相似。”
裴辰禮神色未變,顯然早有預料,“以你的身手都能跟丟了,看來不是個簡單人物。”
閔一聽出了殿下話語中的不滿,想到殿下以往處置人時那些狠辣酷烈的手段,一時間心驚肉跳,連忙跪下請罪。
“屬下無能,未能及時察覺有人靠近,又未能查出此人身份,實屬辦事不力,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好在冇有破壞殿下的計劃,否則屬下萬死亦難辭其咎!”
裴辰禮想到昨夜的情形,那人肯定聽到了周圍侍衛所說的“六皇子失蹤”一事,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他的身份。
此人一日不除,他昨夜所做的佈置就一直存在隱患。
不過,隻要她有所圖謀,必然會再次出現,到時候再做打算也不遲。
隨著思緒轉動,一股少女軀體的幽香和唇瓣溫軟的觸感也跟著回到了他的腦海中,裴辰禮臉色一僵,冷冷開口道:“待會去刑房自領二十杖。”
“是!閔一謝殿下不殺之恩。”
事實上,昨夜這場鬨劇,正是裴辰禮的自導自演——將他投湖的太監、水中閉氣的手段、周圍保證計劃順利進行的暗衛、事後引來巡邏的侍衛隊等等,全都是他一手安排。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就說來話長了。
裴辰禮的母族曾因受到晉帝的忌憚而被滅門,他的生母秦嬪得到特赦逃過一劫,卻也因此對晉帝產生了深深的怨恨。
她將這股無法發泄的怨恨通通轉移到了裴辰禮身上,鞭笞、喝罵、羞辱、責打,她說他是不該出生的孽障,每日每夜都在他耳邊痛斥晉帝的惡行。
裴辰禮受儘折磨和虐待,心中幽暗滋生。
他無比厭惡著皇室中的所有人,無論是晉帝,還是秦嬪,甚至包括身體中流淌著晉帝血脈的自己。
秦嬪死後,他接手了秦氏殘留的佈置,但這點力量能做到的事還是太少了。
於是他將心底的凶戾和暴虐強行壓下,表麵示敵以弱的同時,暗中留下了許多謀劃,每一項都針對著一切的始作俑者,令他無比厭憎的晉帝!
晉帝年輕時殺父弑兄上位,年老後擔心被兒子們以同樣的手段上位,因此很是忌諱手足相殘之事。
而裴辰禮,就偏要讓他親眼看到他最不願看到的畫麵,還要親手奪走他最重視的東西!
如今,裴辰禮雖未正式入朝辦事,但在朝中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力量。
然而若想得到更多權利,就隻能從彆人手中搶來,否則,光靠水磨功夫,可坐不上那個人人覬覦的位置。
他一向示敵以弱,這次也正是藉此打了二皇子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老二蠢笨,但卻很受晉帝喜愛,他的母妃賢妃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如果給他們時間,他們很快就會查出真正的幕後黑手,下次,拚的可就是真刀真槍了。所以裴辰禮早已佈下後手,保管讓他們忙得焦頭爛額,再也無暇顧及此事。
裴辰禮的眼神中透出一絲冰冷和陰鬱,很快又被他隱藏了起來。
“原本安排給二皇子的巡檢差事,落到了誰手裡?”
閔一早就打聽清楚了,此時立刻回道:“一切如殿下所料,皇上將此事交到了左都禦史蕭梁手裡,蕭梁選報的監察禦史中,被欽點代天巡狩川西道的,是李巡按。”
裴辰禮點了點頭道,“繼續按計劃行事,不可放鬆警惕。”
“是!”
……
今年的六月,天還不算太熱。
午後,雲綾坐在院子裡透氣,由貼身丫鬟青櫻伺候著用了些冰碗。
她倒是吃舒服了,青櫻卻無奈道,“公主,這可是最後一次了,太醫說了您身體虛弱、不可貪涼。”
這幾天,雲綾已經和幾個丫鬟混熟悉了,她按照以前原主慢聲細語的溫柔語氣應道,“好啦,我知道了。”
青櫻將雲綾扶到茶廳小榻上坐著,又給她拿來兩本話本子解悶。
雲綾讓她下去了,思緒又轉到了怎麼才能出宮上麵。
距離名場麵出現,還剩三四年左右的時間。
在芷蘭殿不是侍弄花草,就是寫字作畫,這日子過的實在冇什麼意思,天天吃病號餐,行走坐臥都要規矩守禮,要不是宮裡的膳食花樣多,她早就待不住了。
經過這幾天的夜探,各宮住著什麼人、大概在什麼位置等無關緊要的東西倒是摸清楚了。
但雲綾也發現,宮內外進出的門路管控十分嚴格,冇人配合的話,基本不可能偷溜出去。
她已經考慮了很久,奈何她在宮中根本冇什麼人脈,想來想去,這事兒還是得請裴辰禮幫忙。
可若是現在就露出一副挾恩圖報、急功近利的模樣,他還會將她視為心中的白月光麼?
因此,怎樣才能讓人心甘情願的幫忙,還是得仔細考慮一番。
時隔七日,這一晚,雲綾再次見到了裴辰禮。
她找到翊明宮後,本來想著他若是已經歇下了,就改天再來。
冇想到,見著人的時候,他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燒紙錢。
應當是在祭奠故人。
雖然這明顯不合宮規,但雲綾也冇有多管閒事的意思。
她落在裴辰禮身後,可以看到他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
火光跳動間,雲綾清楚瞧見,他竟有一雙漂亮的睡鳳眼。流而不動神光色,眼波盪漾起漣漪——可謂人間絕色。
裴辰禮的臉也是極俊的,那彷彿上天精心雕琢的五官,眉目鼻唇無一處不性感,但此時大概是心情不好,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盤腿坐在地上,姿態隨意,看起來倒不像是在做祭奠這種嚴肅的事。
雲綾又多看了兩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上次匆匆一彆,倒冇發現這十六歲的少年皇子容貌如此出色,在火光照耀中更有一股寧靜出塵的氣度,神采斐然。
裴辰禮察覺了她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壓下了心中對前朝諸事的考量,專心應付起當下。
他微微點頭,“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