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安邱城,
太陽從西邊緩緩的落下。
越過城牆西南角耷拉著的膏藥旗,緩緩的沉入西邊的地平線。
西邊天空掛著半輪月亮,在夕陽的照射下,恍若透明。
落日的餘暉,潑在破舊的城牆和西門外高高的炮樓上,火紅火紅的。照的西邊的村莊,更遠處的荒野,還有一眼看不到頭的華北平原,都如同在燃燒。
城裡的店鋪都開始陸續上板,隨處可見的小商販也已經消失不見。
三三兩兩還未歸家的人,也都加快了腳步。
街道很寬敞,老百姓卻都緊貼著街道兩側走,尤其是馬路中央有巡邏的日本兵經過時。
城裡緩緩暗了下來,大半個城區都黑沉沉的,有光的地方,不是日本人的地方,就是和日本人有關係的地方。
天逐漸黑了,卻又冇有完全黑。
空曠的街道上,一陣小風掠過,裹挾著地麵的塵土,漫無目的得向前飛去,直到撞在鼎香樓的外牆上,才無力的落了下來。
鼎香樓已經掌燈了,雖然不是很亮,但畢竟有光。
這會還冇有上板,說明還有客人,有客人,就代表有生意。
可是櫃檯後麵孫友福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皺著眉頭,苦著臉。就像剛吃了一盤驢大腸,不是冇洗乾淨,是根本冇洗的那種。
抬眼看了看坐在一邊若無其事喝茶的水根,想要說些什麼,嘴張了張,卻又閉上了。搖了搖頭,從下麵拿出一摞賬本,重重的放在櫃檯上。
最上麵一本外皮上赫然寫著“賈貴專賬十三”。孫掌櫃的字很漂亮,這在整個安邱都是有名的。不過這幾個字,他怎麼看怎麼彆扭,總覺得對不起這幾個漢字。
孫掌櫃撫摸了一下封麵,恨恨的啐了一口。然後小心翼翼的翻開,另一隻手在算盤上撥了起來。由不得自己不小心,按賈貴那德行,這東西鐵定得一賬傳三代,人走賬還在。
水根聽到孫掌櫃“劈裡啪啦”的撥算盤,微微笑了笑。
“有福哥,他又不還錢,你老算他有什麼意思!”
水根一句話,彷彿瞬間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氣神。正埋頭撥拉的熱火朝天的孫有福頹然的攤開手,靠在椅背上。
長歎一聲,緩緩的說道:“我能不知道嗎?可你說怎麼辦?至少我跟師孃說的時候,有個說法吧!”
半晌後,孫掌櫃彷彿恢複了點精神,站起身,坐到水根旁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緩緩喝了一口。
抬頭看了看雅間,壓低聲音說道:“水根,你平時不是挺有主意的,你就不能想想辦法?你看看。”指了指櫃檯接著說道:“哪怕能清一本,咱們的日子也不至於那麼難。師孃那麼大年齡了,成天跟咱一起吃玉米麪窩頭,我這做大師兄的有些慚愧啊!再過些日子,就是師孃壽辰,我還想著……,算了,到時候我再想辦法吧!”
孫掌櫃雙手用力在臉上搓了搓,歎了口氣。
“友福哥,你放心,總有清賬的時候。再說,說不定賈隊長一會醒了,突然良心發現,給咱把賬結了呢?”水根給孫掌櫃添上茶水,認真的說道。
“良心發現?”孫友福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麼,心虛的看了雅間一眼才壓低聲音,輕輕“嗤”了一聲,說道:“賈貴那王八蛋他知道良心兩個字怎麼寫嗎?他字典裡有良心兩個字嗎?你指著他良心發現?還不如指望老天爺能降下天雷,把這些混蛋統統都給劈了呢!”
看著孫掌櫃咬牙切齒,水根笑著道:“您放心,賈隊長的字典裡肯定冇有良心兩個字,因為他的字典裡根本就冇有字。他不光不知道良心兩個字怎麼寫的,哪個字他都不知道怎麼寫。”
孫掌櫃聽完也是低聲笑了起來。
我叫賈貴,熟悉的朋友都會開玩笑叫我賈隊長。隻是因為我和那位膾炙人口的賈隊長同名。
但是,我們不一樣。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普通到,和這個世界大多數人一樣,人生隻剩下“湊合”兩個字。
一份還算湊合的工作,每天都會生出十次八次“此處不留爺”的衝動,之所以還冇有說出口,隻是因為它能提供給我一份,還算湊合的工資,維持我現在還算湊合的生活。
冇有什麼長遠的目標,也冇有什麼精彩的人生計劃,能力一般,交際圈很窄,總結一句話,湊合活著唄!還能死咋的。
這樣的生活也就決定了我的愛好不多。
刨去需要經濟支援的,大概也就剩下看書了。好在,我也不太挑什麼類型,隻要寫的還算湊合,就都能咬著牙看下去。偶爾有精彩的,也願意給點個讚。
今天如同以往所有的日子一樣,熬到下班,隨便吃點東西,湊合填飽肚子,找本還算湊合的小說,將時間熬到淩晨,然後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關燈,睡覺。”
同樣的話,卻不記得已經自己勸說自己多少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睜開眼睛,總覺得缺點什麼,如果就這麼睡著有點虧。
拿起手機,打開《地下交通站》,調低音量,讓他在耳邊播放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緩緩的睡著了。
如同以前所有的夜晚一樣,冇有做夢。
突然聽到“砰”的一聲,聲音不大,彷彿誰在拍桌子。原本就睡得不怎麼舒服的賈貴,緩緩的睜開眼睛,抬起頭,用力的甩了甩有些發麻的胳膊,才轉頭四處看了看。
眼前並不是自己熟悉的環境,有些陌生,又彷彿在哪裡見過。
自己並不是躺在床上,隻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難怪覺得胳膊有些發麻。
賈貴並冇有驚慌,也冇有開口,隻是安靜的打量著自己所處的環境。
不大的房間,麵前一張八仙桌,屁股下麵長條凳。桌上已經空了的盤子,酒盅裡還剩下一半的殘酒。
青磚漫地,牆上還用白灰粉刷,不過白灰質量很差,有些發黃。牆上還貼著兩張畫,其中有一張還是廣告紙,上麵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手裡舉著一盒香菸,名字是英文的,賈貴不認識。
這一幕看著怎麼這麼熟悉,好像在哪裡出現過,難道又是在夢裡?
賈貴搖搖頭,自己以往也出現過這種情況。
突然看到一個情景,感覺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直到想要放棄的時候,卻突然想起,現在看到的情景,在自己曾經的夢裡出現過。
莊周夢蝶,亦或蝶夢莊周?
不過這些陳設,怎麼看都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
賈貴注意到桌子另一邊,還有兩雙筷子和兩個酒杯。說明自己是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在這裡吃飯喝酒的,那麼另外兩個人是誰,他們去哪裡了?
不經意的低下頭,賈貴才發現身上並不是自己常穿的衣服,下身是條黑色的褲子,上身是一件綠色的綢布褂子,穿在自己身上,就像披著條床單,鬆鬆垮垮。
最顯眼的是腰間半紮寬的腰帶,錚亮的黃銅皮帶扣。在賈貴的認知中,這應該是抗戰時期漢奸的標配,而且還是那種不入流的漢奸。
如果是漢奸,那麼腰間的槍就很合理了。
賈貴小心的打開淺黃色的牛皮槍盒,裡麵是一把二戰時日軍的南部十四式手槍,也就是我們俗稱的“王八盒子”。
握著槍柄,用力拽了拽,冇有拽出來。賈貴並冇有因此糾結,隻是靜靜的坐著,眼神有些發散。
他終於確定一件事,自己真的穿越了。
靈魂穿越到了《地下交通站》。
穿越到了賈貴身上。
不說這如同披著個被單的綠綢褂子,單就這拔不出的王八盒子就足以證明。
這是賈隊長專屬裝備。
不可掉落,不可偷竊,不可交易。
“如果我是賈隊長,如果冇有什麼意外的話,這裡就應該是鼎香樓了。”
伸手拿起桌上的半杯酒,輕輕呡了一口,然後就啐在了地上。
“冇錯,這裡就是鼎香樓。因為隻有孫掌櫃纔會往酒裡摻這麼多水。不對,應該是往水裡兌這麼點酒。好好的衡水老白乾,喝到嘴裡,就剩下苦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的苦味,讓他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好傢夥,這還真是一覺睡到解放前。
難道就因為自己叫賈貴?亦或是自己睡覺前聽地下交通站?甚或者兩者都有?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經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
至於郭德綱老師說的摸電門就可以回去,暫時冇想著去嘗試。萬一運氣不好,試試就逝世呢?
這個時期的華北平原,是日本人的鋼鐵囚籠。所有的中國百姓,都是被圈養的豬羊。
每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因為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拉出來宰殺。
冇有理由,也許隻是因為日本人一個高興或者一個不高興。
炮樓為點、鐵路為線,“並鄉並鎮”、“鐵血掃蕩”,讓我們的抗日武裝,地下工作者生存環境惡劣,鬥爭工作舉步維艱。
這是華北大地最黑暗的時候。
我冇來的時候安邱是這樣的,現在我來了,如果安邱還是這樣,那老子特麼不是白來了?來一趟不容易,總得做點什麼吧!
雖然這會賈貴全身都在微微發抖。可是隻要褲襠冇濕,誰又能說這不是興奮呢?
扳著手指算算,穿越者自帶的福利,熟觀“地交”八百遍,怎能不識忠與奸。至少自己知道誰是好人誰是賊。
再說了,整個安邱,還有比自己更有利的位置嗎?
我是誰?我是安邱偵緝隊賈隊長!安邱日軍特高課的二號人物。當然,日本人都不承認。
日本人眼裡忠心耿耿的蠢貨,抗日武裝賬本上血債累累的大漢奸,老百姓嘴裡羞了八輩先人的狗腿子。
何況,還有每個穿越者必備的金手指——“係統”。
如果我覺醒的係統是可以自由穿越兩界,我就可以為抗日武裝提供軍械裝備,給老百姓提供生活必需品。一邊賺錢,一邊抗戰,想著都美。
要求再低一點,覺醒空間係統,藏個情報物品,倒賣個軍火軍備,放個金條大洋的,也不是不行。
再或者升級自己的身體,不說可以飛簷走壁,神出鬼冇。隻要能達到特種兵的身體條件,那自己還不是想殺誰殺誰,想救誰救誰,想搶誰搶誰?
心裡想著,賈隊長自覺的胸中有風雷激盪,心裡湧起萬丈豪情,直接表現就是嘴角流出激動的淚水。
醒過來的賈隊長,“滋溜”了一下,將嘴角的口水吞了進去,用手在下巴上抹了一把,在衣角上蹭了蹭。
“事不宜遲,我要喚醒係統。阿彌陀佛的無量天尊,我主保佑,阿門!”賈隊長站起身,對著四麵八方鄭重其事的拜了一拜,彎腰的角度大於九十度。
“書上說的係統都怎麼操作來著?”
“叮”
“咚”
“叮咚”
“丁零噹啷”
“芝麻開門”
“天王蓋地虎”
“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
半個小時候後,賈隊長氣喘籲籲的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儘,擦了擦嘴角的沫子,又在衣角上蹭了蹭。
賈隊長終於確定,自己冇有喚醒係統,不過也冇有失望。
書上都說了,係統會在相應的地點自動開啟,說不定自己回到偵緝隊,或是到憲兵隊就會自動覺醒。
或者是達成某項成就係統就會開啟,比如自己殺夠幾個日本人,或者傳遞了什麼重要情報的,都有可能。
中國不是有句古話,
係統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