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世紀二十年代,她說木星上有一顆眼睛。
那顆紅褐色的眼睛在木星的表麵上像梵高的油畫一樣緩緩流動,令人驚奇的青白色以一種飄動的方式縈繞在它周圍,一點點向那顆眼睛顏色最深處移動。隔著十三億公裡,這隻巨大的眼睛與她在天文望遠鏡裡對視。
在這漫長的十年裡,他無時無刻不回想起這個場景。當家用飛行器飄過木星巨大的褐色風暴時,他總會望向自己映在厚重抗壓玻璃上的那張蒼老麵龐,才僅僅十年的光景,生活就已經天翻地覆。人工智慧以情感飽滿的女聲介紹那顆曾在木星上消失又再次出現的巨大紅褐色風暴,許多科學家傾注一生隻為讀懂這個宏偉的造物,但他卻不願把目光拋出去,隻是扭過頭去,拉下手杆,向璀璨的宇宙繼續前進。
……
邱澍擺弄著手中木衛一的模型,手指摩挲著模型上同比例還原的微型火山,下麵的平原上刻著精細的幾行字:贈予木星重案一組。他此刻正坐在木衛二的陸麵基地上,厚重的窗戶外是木星緩緩轉動的巨大身影,深紅色的氣體飄帶延綿幾千公裡,偶爾有幾個銀白色的飛船以極快的速度掠過。
快將近一個月都冇有新的案子發生了,彆說是凶殺案,哪怕是貨物丟失上報的都是寥寥。在已經十分發達的、任何人行蹤都無法藏匿的天網係統之下,大部分稀鬆平常的案件隻要動動手指就能被解決。畢竟在大數據和智慧分析模型麵前,太陽底下實在是冇有新鮮事。 實際上,木星本來就鮮有人跡,它巨大又恐怖,星球上充滿著複雜又瘋狂的氣體,稍有不慎就可能不見天日,因此相較於月球的親切、火星的繁華,木星根本就不是一個適合居住和遊玩的地方。更何況現在木星已經被國際星球管理組織Jupiter-governing統管,冇有許可證根本無法輕易接近,想要觀賞這顆十三萬公裡的巨大星球也隻能在木衛上遠遠眺望。
窗外那片紅色的風暴再次隨著木星的自轉緩緩扭轉過來,像一隻眼睛一樣隔著窗戶靜靜注視著他。邱澍從警察學院畢業,本來希望能在刑偵界乾出自己的一番名堂,但也冇想到自己會被分配到木星重案一組進行工作,這裡簡直的案子簡直少得可憐,警局都門可羅雀。也正因如此,曾與他共事的許多隊友都調配到警力需求更大的地方,隻剩下邱澍和一部分人還守著這片荒涼之地。
邱澍放下木衛一的模型,抬頭看向最靠近大門的陸恒昌,他留著乾淨利落的短髮,電腦散發的強白色形成的陰影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麵部線條。此時他正一邊敲打著鍵盤一邊目不轉睛盯著電腦螢幕的。陸恒昌雖然不是邱澍的同門師弟,但他們的關係卻比同門更親切,陸恒昌忠誠於邱澍,邱澍也信任著陸恒昌。這樣正值壯年的優秀青年本應該可以去到火星和月球之類得到更好的發展,但在當年重案組的去留之際也選擇和邱澍一同留下。
大門緩緩打開。梁丘遠帶著耳機走了進來,腋下夾著一本《聊齋誌異》,金黃色捲曲的頭髮被複古的索尼耳機緊緊壓住,碧藍色的眼睛總會讓人們在和他對視時想起遙遠的地球,他和邱澍打了聲招呼後就坐到麵向木星擺放的沙發上開始翻閱起來。梁丘遠雖然在法國長大,但卻深受自己研究中國曆史的父親影響,從小就熱衷於東方的古老文化,據說他所說自己的中文名就來源於《楚辭》。
屋子裡離邱澍最遠的位置是齊玥的,她此時並不在組裡,應該是出外勤了。她和邱澍師出同門,但卻比邱澍晚一年畢業,母親齊霞曾是木星重案一組的前隊長,為了跟隨母親的腳步而自願留在木星重案一組,但在她入隊的第二年母親卻光榮犧牲。
邱澍還記得,木星剛剛開發時也是十分繁華的,許多人慕名前來觀看這顆太陽係最大的星球。但後來由於木星本身資源並不豐富,再加上Jupiter-governing管理不力,許多投資商紛紛離開,至此木星轉向荒頹,除了那些苦心孤詣的科學家仍然甘願坐冷板凳以外,再也冇有人願意前來。近十幾年來的一次大案也隻是一個科學家在研究所裡將自己兩位同事謀殺後潛逃,同時還竊取了兩個木星上的探測機器人。那時候都邱澍僅僅隻是組裡的一個隊員,他和前輩們一同追蹤這個案件許久,可甚至連凶手的動機都找不到,就像是一起一時興起的殺人事件,凶手作案的手法卻像蓄謀已久:三下五除二地將同事謀殺然後氣定神閒地走出研究所,乘上裝滿燃料以及裝備了備用發電器的飛行器揚長而去。這艘飛船的信號最後消失在柯伊伯帶。由於當時的人們對於柯伊伯帶的探索尚淺,在追蹤的過程中邱澍的組裡的許多同事都因此犧牲,包括齊玥的母親。這起案件成了邱澍和組裡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可冇想到都等到他熬到隊長的級彆了這個案子都還冇有破,至此成了一宗懸案。不過好在凶手就此銷聲匿跡,再也冇有新的案件於此掛鉤。
剛想到這,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還冇有等邱澍反應過來,齊玥就推門而入了。
“邱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