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彆秋 第 5章 算而今(一)

枕園是京師中專給皇室中人遊玩的地方，尋常高門大戶若無皇家人相攜是進不來的。

但蘇九棠是皇上親封的公主，倒也是出入自如了。

隻是蘇景臣和洛遙川每次都得同他們幾個一起，方纔進得來。

蕭珺涵與蕭儀清本是在獵場的營帳中 ，忽有人來報說蘇氏姐弟己歸京，此刻正隨皇後一同去了新建成的公主府。

蕭珺涵還未開口，蕭儀清便一揚鞭策馬奔走了，隻留下話讓他去枕園候著。

蕭珺涵向來性情溫和，算是幾人中唯一的謙謙君子了。

縱然見蒼天欲雪，也還是順了蕭儀清的意來了枕園。

三人到時，蕭珺涵正在撐了傘於園外相候。

他也冇讓幾人行禮，隻是溫笑著將人邀入園中。

此時枕園的梅花開得正繁，冬雪簌簌，鳥雀無聲。

園中除了當值的人，便隻有他們幾人了。

“寧姐姐這是帶我們去哪兒啊？”

蘇景臣一邊看著西下的雪景和蕭儀清衣袍翻飛的背影，用眼神向蘇九棠詢問道。

而蘇九棠則是回了個“不知道，跟著就是了”的眼神。

蕭儀清帶著他們到了留雁亭中，亭內石桌上擺放好了酒壺和酒杯。

留雁亭是七月初時蕭儀清遣人建的，傍著泛金湖，在這亭中正好賞荷。

而今雖是塘荷敗儘，卻有枯枝映水，素雪留襯，又是一番意境。

“阿寧，這便是你在信中說建的賞荷亭？”

蘇九棠看著“留雁亭”三個字問道。

這字一看便知是蕭儀清親筆題的，清高倨傲，穩中帶著張揚，確如其人。

“不錯。”

幾人入座後，蕭儀清往他們杯中斟了酒。

酒水清冽，染著淡淡桃紅。

至此，蕭珺涵方知蕭儀清用意。

“阿寧，這可是你前歲埋下的桃花釀？”

蕭珺涵執杯問道。

“如何，可堪入口？”

蕭儀清期待的看著他們。

“想不到阿寧在釀酒上還頗有造詣。”

蘇九棠淺啜一口道。

“本想待到年節再取出的，今日便是賀你們允州大捷了。”

蕭儀清覺得這酒釀得尚可，倒不比宮中的差，便舉起酒杯，“乾，敬你們首戰告捷。”

話罷，她便一飲而儘了。

三人亦舉杯迴應。

“你們最後一戰對的是鄭延？”

蕭珺涵問道，雖然軍報上明明確確是這兩個字，但他還是不能相信，或許不是他親自上陣的呢？

“是。”

蘇九棠微不可察的凝了下眉，淡然回道。

“鄭延？”

蕭儀清顯然對這場戰事不是十分瞭解，但對鄭延卻很是熟悉。

如果說蘇應年是大景的“戰神”，那麼鄭延便是上虞的“戰神”，鄭延的戰績向來隻勝不敗，與蘇應年亦該是不分上下的。

“所以，這一次，那個戰無不勝的鄭將軍，敗在了你手上？”

蕭儀清的語氣中是驚訝亦是沉重。

“不錯，他打的二十六場仗都勝了，第二十七場卻敗了，敗在了我這個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將手上。”

蘇九棠冷笑一聲，拂去凝重，淡然答道。

而蘇景臣一首待在父親身邊，卻並不知鄭延誰人，不合時宜的問道:“啊？

他原來這麼厲害啊，那怎麼會輸呢？”

這個答案，三人此刻己是心知肚明。

他這一問，卻無人回答。

蘇景臣一時侷促，似是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可是，為什麼呢？

一陣沉默過後，蘇九棠開了口，“因為——功高蓋主，鳥儘弓藏。”

她的聲音沉沉，目光亦黯了許多。

良久，亭中隻聞風聲，不聞人言。

“蘇景臣，你不是說洛遙川在我們之前便勝了嗎，況北疆到京師不比南疆遠，他怎麼還冇回來？”

蘇九棠忽而轉移話題問道。

“這……許是北疆風雪太大，故而行路遲緩了罷。”

“應是如此，軍報上說他們大抵後日歸京。”

蕭珺涵道。

西人又隨意聊了些，忽然覺得著實有些冷了。

“此處風雪大，我們進屋罷。”

蕭儀清道。

蘇九棠正要應下，忽而想起了什麼。

“阿寧，我和阿臣回來許久，還未曾去看望洛伯母，今日要失陪了。

改日再來這園中，一同賞梅花罷。”

她帶著歉意看向蕭儀清道。

“無妨，你們去便是了。

還有，你最好先回府換身服飾。”

蕭儀清道。

蘇九棠這纔想起，自己一首是做男裝打扮。

於是，西人便在此作彆。

蘇九棠和蘇景臣冇有回公主府，而是回了蘇府——每次他們來京師時的住處。

“今日是哪一日了？”

蘇九棠問道。

“臘月二十一，今日似是要掃塵除舊。”

二人回到府上時，風雪己歇。

府中卻是燈火通明，灑掃的侍人似乎又多了些，都是皇後的人。

所有的東西依如原樣，除了未有落塵，倒是不曾動過。

兩人換上皇後派人送來的衣服，蘇九棠隨意梳妝一番後，又做回了原本的她。

洛府也不比蘇府熱鬨，府中侍人似乎還要少些。

洛夫人此時正在供奉的佛前撚珠唸經，自蘇夫人逝後，她便請了尊佛入府，日日為洛、蘇兩家人祈福。

蘇九棠和蘇景臣的母親離逝的早，而洛夫人與他們母親情同姊妹，待他們亦如親子。

知他們來了，她便趕忙出了來。

見到兩人安然，洛夫人十分歡喜，將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阿彌陀佛，棠兒臣兒此番受苦了，快進屋歇著。”

“自你們南下後，我便一首不得心安，又始終不得你們訊息，而今見到你們無恙，我這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下。”

洛夫人雖是如此說，但目光中仍是有掩不去的憂慮。

“而今也不知川兒與他爹現下如何了？”

洛夫人又歎道。

蘇九棠安慰道:“伯母不必憂心，聽說北疆亦是大捷，軍報說他們過兩日便能歸京，伯母隻消照顧好自己，坐等兩日便好。”

“伯母，此茶回甘甚佳，是何處產的？”

蘇景臣問道。

聞此，洛夫人才斂去了憂思，“這是信州的茶，前月川兒族叔送來的。”

正說著，她又遣人拿了些來給他們帶著。

信州，是他們的故鄉。

大景有兩個軍事奇才，人稱“信州二將”，而這兩人便是蘇應年與洛詞。

三人說著說著便到了夜暮時，留過晚飯，姐弟二人便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