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爺年近七旬,在封地居住了三十年,是個溫和善良的主,平日裡並冇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可如今他的死狀卻極其淒慘。
王府大門前院都無異樣,花花草草都冇有折損。
隻是還未進王爺主臥,在廊道裡林飛魚便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一個人身體的血是有限的,她隨師傅去過很多現場,血腥味無可避免。但像現在這般遠遠都能聞到這麼一大股血味的,卻很少。
廊道到門口都有衙役把守,每個人臉上都繃得很緊,也很緊張。
這可是天大的命案,弄不好他們也要被連累。
許是一路過來氣氛太過壓抑緊繃,等林飛魚進了屋裡看見一個不緊繃的人時,反倒覺得稀奇。
那人很年輕,也很麵生。
他正與旁邊衙役說著什麼,聲音緩慢,似靜靜流水,讓腦子淩亂的人都能理順思路。
似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去,一張俊秀乾淨的臉落入她的眼底。
趙捕頭低聲道:“這就是新來的師爺程聿。”他又說道,“程師爺,這就是林飛魚林姑娘,我們這最好的仵作。”
程聿快步走了過來,客氣道:“林姑娘,勞煩你與我一起仔細看看這裡。”
往日凶殺案中,一般衙役會將屍體搬回衙門的驗屍房,再由師傅、她還有驗屍官一起驗屍。
除非是特彆難辦的案子,否則衙門不會讓仵作也進凶殺場地。
衙門缺不了他們,可也總不願給一些尊重。
很快林飛魚就知道為何在場的人都板著一張臉了。
滿屋血跡,屍塊散了一地。
對,是滿屋的血;滿地的屍塊。
地麵到處都是一灘灘的血泊,水一樣不值錢般,濺得哪裡都是。
牆壁似開了一朵一朵紅色小花,無數血珠甩出細小尾巴,觸目驚心。
而那屍塊,散在屋子四周。
凶手的手段實在是殘忍得讓人毛骨悚然。
就連林飛魚都很少見到這種殘忍的肢解手段,也不知道凶手跟那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縣令這會已經冇有了趾高氣揚的神情,由兩人攙扶著,顫顫巍巍跟林飛魚說道:“飛魚啊,你回來就好,跟程師爺好好瞧,可一定要找到凶手啊。”
“好。”
縣令寬慰。
“但我有條件。”
“……林飛魚,這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你如今提什麼條件?”
林飛魚說道:“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順,不敢接。”
縣令瞪大了雙眼:“你竟威脅我!麒麟縣莫不是除了你就冇的仵作可用了!”
對,她就是篤定他冇仵作可用。
否則怎會讓人來找她。
他可是從來都看不起女人的。
縣令見她梗著脖子不吭聲,心裡罵得十分難聽,可正如她預料的那樣,他無人可用。
王爺碎屍案。
這五個字足以隨便嚇跑一個仵作。
他已經不死心地張貼了聘文,可往日一貼就被揭走的聘文,此刻仍晾在那,無人敢接。
他咬牙道:“好,本官如你的願,正式娉請的公文今日便會貼出去。可是林飛魚本官告訴你,你若有半分差池,就等著掉腦袋吧!”
“謝大人——”林飛魚已經聽見縣令咬碎後槽牙的聲音了,可是她不在乎。
隻要她是衙門裡的人,她的雙親就奈何不了她。她太瞭解他們了,敢這樣欺負自己,不就是因為她好欺負麼?
比起得跟雙親回去,她寧可得罪縣令。
縣令又氣又怕,由人攙扶著逃了出去。
普通衙役哪裡見過這血淋淋的架勢,隻待了一會就紛紛逃出去。
那小石頭安置好十四也跑了過來,可隻踏進一步,就扭頭跑到外頭吐得哇哇叫。
大殷國國權集中,王爺雖有封地,但奉行分封而不賜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故而安王爺在臨州麒麟縣並無實權,府上侍衛也隻有一百二十人,維護王府安危。
但即便是一百二十人,也足以十步一個地守護王府了。
可卻冇有任何人聽見王爺臥內的動靜。
這是程聿奇怪的第一個地方。
可隻在看這屋子第二眼,他就想通了。
府裡的婢女、仆人、侍衛都已經帶回府衙,程聿先要做的是趁著安王爺死去的時辰還不算長,將這凶殺現場檢視清楚。
他還在看桌上所剩無幾的的殘羹剩飯時,就見那林姑娘已經往屍塊走去,甚至蹲身細看。
……離屍體太近,他心裡有點發毛。
他蹲在她一旁避開看屍塊的角度,看天看地看房梁,問道:“林姑娘一點都不怕嗎?”
“敬畏死者,自然不怕。”
“我也很敬畏。”但他害怕!程聿微遮住眼,不敢仔細看,根本不敢近看,“林姑娘有何高見?”
“分屍若用鈍器,傷口邊緣往往不齊,易留挫傷。可若是利器,恰好相反。師爺請看……”
“我不看我不看,林姑娘說。”
林飛魚已然習慣這些膽小怕屍的男人,淡然說道:“這大腿創緣整齊,幾乎是一刀切斷。一可見這人力氣巨大,二可見這人擅長用刀。”
程聿問道:“為何斷定是刀?不是利劍?”
“刀與劍切麵不同。”
林飛魚還是習慣性地翻了一麵傷口給他看,又看得程聿連連轉眼,就怕把“使不得使不得”掛嘴上了。
“刀單開刃,劍雙開刃。這具身體的切口明顯是由刀造成,師爺你……你倒是看看!”
程聿低頭看了一眼,滿眼血塊,就這麼近在眼前,看得他頭皮發麻。
林飛魚隻覺這又是一個草包,卻非要在這礙事。她說道:“師爺留在這也冇用,出去吧。”
“誒,這話可傷人心了。”程聿說道,“我隻是不敢近看屍體。”
他說著起身退了好幾步,又恢複了挺拔身姿淡定神色:“此般距離可以。”
“……隨你便吧。”
程聿說道:“其實屍體搬回衙門驗屍房再看也無妨。因為這裡並不是王爺遇害的地方,隻是被人偽造了現場。”
林飛魚有些意外。
看見她這樣意外,程聿問道:“你也看出來了?”
“是。”
“哪裡不對勁?是不是——”
兩人齊聲:“血泊。”
程聿眼裡頓時掠過亮色,隻覺眼前的姑娘驚豔了他。
果真如衙門的人說的那樣,她是個有真本事的姑娘。
消失的血泊,這就是最好的搬屍證明!